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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塵埃落定,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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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例準你悔一步棋!”屋內傳來狐貍大笑的聲音。

“不必了,”載和先生起身,“我送您。”

屋門打開了,整個綠墻只有這間屋子的們雕刻著精美絕倫的鏤空花紋,鑲嵌進墻壁的書架上排滿了各色書籍。載和先生和狐貍沿石階而下,候在階下的聲音掃了一眼棋盤上的殘局,迎了上去。

狐貍站定,伸出一只前爪示意示意過來。

許書鈴抱住蘇顏,說:“不許你和蘇顏握手!”

“真蠢。”

許書鈴氣急敗壞,一怒之下跑回了房間。

“過來。”狐貍無視她,命令道。

蘇顏走過去蹲下,手背朝上伸出左手,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狐貍將前爪搭了上去,一片圓形的白色光斑在接觸的地方隱現。蘇顏感覺有些微妙,好像從手背的光亮處打開了一個缺口,被束縛住的東西在緩緩往外逸出。

“之前我沒有嘗試過和人類連接,無法保證連接穩定,所以是通過朝聖花環與您連接的、不過現在既然朝聖花環靈力用盡了,我將連接改到了您的身上,每日黃昏之後我會向您匯報進度。”

“這樣卑躬屈膝真是難為你了。”蘇顏淡淡地說,她本就嫉惡如仇。

“原本瞬移的話三天之內就能到,不過要說服它估計很困難,”狐貍不在意她的諷刺,接著說,“畢竟它已經不能算做真正意義上的‘真理公使’了。”

“路上小心。”載和先生微笑道。

“我還需要做什麽麽?”

“還差一點,不過蘇小姐的話,我相信一切都將水到渠成。”

狐貍周身的水汽凝成一片白霧,將它包裹其中。再消散時,狐貍已不見蹤影了。

“揭行草留下的雪花痕跡會保留數日。雖然綠墻有藏身機制,但‘惡’的大量增加讓綠墻的隱身效果大大減弱了,綠墻很有可能會被攻破,還請蘇小姐多加小心,有異常一定要告知載和。”

“嗯。”蘇顏淺淺應答。

她凝望著狐貍消失的地方,一瞬間恍了神。她真的做決定了,也就是說,她的生命只剩下短短幾天了。

那就好好享受吧,畢竟很多事也許都是最後一次了。

群青色漸漸退卻,一切感受都比先前要更真切,好像她方從夢中初醒那樣。陽光頭一次灑在她素白的肌膚上,仿佛世界終於肯給予她一點溫暖了。庭院的花兒都是鮮亮的,在長廊旁高歌著:

罪惡,被洗凈

光明接踵而至

可她好像一點也開心不起來了。她沒有辦法毫無傷感地直視自己的死亡。那些曾設想過的未來只會在他人身上實現了。

還沒有帶大家去大理啊,此刻心裏只剩下這個念頭了。

臭狐貍已經走了。許書鈴深吸一口氣,走出了房門。

剛出房門就看見載和先生站在不遠處。難得在院子裏碰見他,許書鈴笑著走上前去。她順著載和先生的視線看過去,簡直呆了。只見他隨心所欲地驅使著一股風流動,這風流暢地竄來竄去,滿地的落葉隨之而起,在風中變化著形狀,像是精靈舞過山間,而後都聚集到院的中心形成了一個不斷擴張的氣流漩渦,越來越多的東西被卷進去,連角落的巨石塊都在微微顫動。游渦中心逐漸加速,許書鈴有些站不住腳了,慌著伸手出去抱住了身旁的柱子。她好奇地看向載和,此時的他定立在原地穩如泰山,一心自在地操縱著狂風。他的衣帶在風中翻飛,看上去頗有少年的意氣風發之感,甚至有些驕滿的笑容浮現在臉上,和許書鈴在餐桌上看到的那個文質彬彬謙和有禮的載和先生完全不同。實在是站不住了,她開口大聲問道:“先生在玩什麽?帶我一起吧!”

知道有人來,他立刻並指一揮,止住了狂風,被風卷起的樹葉都飄飄然落了地。他又恢覆了先前的謙遜姿態,有些歉意地微微欠身行了個禮:“少時常練的靈術乘應罷了,許小姐見笑了。”

許書鈴松開了柱子,來不及整理衣服就跑上前去,迫切地說:“不笑不笑,這種靈術能幹嘛?”

“操縱物質或實體物品在空中移動,是雲長山靈的靈術之一。”

許書鈴想了想,覺得不太感興趣,又問:“你還有什麽別的好玩的,能教給我嗎?”

“草舍簡陋,但奇珍極多。如月潭倒有個適合許小姐的物件,您若不嫌棄,載和稍後便讓扶柳替您取來。”

“消滅敵人越來越得心應手了,很有劍齒冰虎當年破荒開土的威風呢,哼哼哼。你們那邊呢,一切都好麽?”

森葵一邊殺敵一邊和蘇顏對話。之前的那枚信物就是用來通訊的。

“嗯,一切都好。不過我已經答應要審判了。”

森葵吃了一驚,說:“餵餵,我可是還在戰鬥啊,別那麽早就放棄啊。”

“已經沒有時間了。”

森葵將冰刀刺入小組第四人的左肩,周圍橫屍一片。

“我還會幫你爭取的,相信我。”

她結束了對話,繼續向前行進。早晨空氣清新,她用力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就當是放松了。還沒走出多遠,她發現了樹下抱腿坐著的一個男孩。

“怎麽像蘑菇一樣在這裏?”她其實很開心,她找了林鶴永很久了。

林鶴永不說話,只是把手中的弓,弩對準了她。

對哦,他們已經不是那種關系了。

森葵心裏一怔,卻依然笑著,輕輕閉上了雙眼。

“蘇顏?”許書鈴看蘇顏在廊上呆呆地走著,輕輕叫了一聲。蘇顏迅速變化了神態,轉過頭去聽她說話,“載和先生給了我這個花燈,要兩個人一起才能玩的,你陪我玩嘛。”

她揪了揪蘇顏的衣袖,蘇顏無奈地笑著說:“你這小孩子脾性,也就只有白衍慣著了。”

完了。

蘇顏僵了一下,心裏抽了兩抽。

許書鈴一瞬間失了神,垂下眼眸很久後才笑著說:“是啊,都怪白衍。”

其實從她的面容可以看出她昨晚並沒有睡好,只是她的憔悴在笑容的掩蓋下沒那麽明顯了而已。可人前的她依然那麽活力,見了誰都是燦爛的笑著。她不是不傷心,她花了整整一夜才緩過來,但她的身邊還有蘇顏,她也要考慮蘇顏的感受。

如果許書鈴都不積極了,那麽蘇顏怎麽振作起來呢?

蘇顏看著她,輕聲說:“她只是暫時離開了我們而已。”

還有那個決定。

那個決定,意味著她要用自己的命換白衍的命和人間的太平。

許書鈴迅速抹了抹眼尾,說:“你們兩個我一個都不想失去。”

她的聲音很小,小到一出口就被風吹散了,連同她們一直隱忍著卻還是不小心洩露的一絲傷痛。她又笑起來,永遠燦爛,這才是許書鈴。

“不是說要玩嗎?”她從花燈上摘下掛著的兩個帶穗的圓弧形半開口小瓶,遞給了蘇顏一個,“載和先生說要這樣——”

她用力一震花燈,一個桃核大小的光團竄上天空,蘇顏被一閃而過的光驚得往後仰了仰。

“很厲害嘛。”她笑著說。

“還有更厲害的呢,”許書鈴深吸一口氣,然後呼道,“開!”

光團頃刻間散成無數細小的光點從空中落下,散落到綠墻的各個角落裏,像是陽光揉碎後墜落人間,整個院子閃閃發光。

“一共有71個小光點,誰最後收集得多誰就贏了,”許書鈴躍躍欲試,“我數三二一,然後開始。三,二,一······”

兩人分秒相爭,許書鈴身手矯健如離弦之箭,蘇顏也不落下。關鍵時刻她的反應還是很靈敏的。

“看來你每天早上的步沒白跑嘛。”許書鈴總愛掐點到教室。

“沒想到你玩性也很大嘛。”許書鈴臉紅了,一邊尋找著剩餘的光點,一邊氣著說了回去。

“好像找到了兒時的快樂呢。”

一刻不到,院內明處的光點就幾乎看不見了,兩人的瓶內亮如白晝,在白天下有些刺眼,好像瓶裏關的是兩個小太陽。許書鈴有些累了,想了個心理制壓法大聲說:“我已經捉了30個了哦。”

蘇顏也不甘拜下風:“看來要憑最後一個決勝負了。”

許書鈴立刻來了勁:“那誰找到最後一個誰就贏了。”

“是拾到,不是找到。”蘇顏糾正她。

兩人立刻動身,蘇顏從西北角開始找起,許書鈴則從另一角開始。最後的光點藏得很緊,許書鈴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倒是蘇顏先發現了。她趁許書鈴不註意快步走了過去,許書鈴察覺到不對勁想要跟上去時,蘇顏已經搶先一步了。

“果然細心的人才有飯吃。”她有些不甘心地說。

蘇顏將光點控進許書鈴的瓶子裏,說:“看在你這麽努力又沒有耍賴的份上,就算你贏好啦。”

“好耶!”許書鈴開心起來。

看到她笑蘇顏就放心了,本來還擔心許書鈴會傷心過度。

“蘇顏開心嗎?”許書鈴突然問,“好像從來沒有這樣問過蘇顏。”

許書鈴依然笑得明媚。苦痛如濃郁的咖啡酒般在心間長久地徘徊著,但她不能被擊垮。明明要死的是蘇顏啊,還要讓她來安慰自己的話就太不公平了。

蘇顏笑了起來,神色中透露出一絲淡淡的哀傷。她摸了摸許書鈴的頭,說:“有許書鈴在,當然開心了。”

許書鈴如釋重負的樣子,低頭擺弄起花燈來。

“從來沒有在綠墻見過鳥。”蘇顏突然說。

綠墻還是那樣安靜,雖然過慣了這種生活,但少了一個人總還顯得有些冷清。綠墻本來不算大,但少有的“人”讓這裏顯得格外空闊。墻外的藤蔓似乎永遠探不進來,墻內的人似乎也永遠出不去。

載和先生出過綠墻麽?蘇顏忍不住想。

狐貍之前說綠墻只對被邀請的客人開放,沒有準許的人甚至找不到這裏。它和外界的聯系光是靠那兩位由玉玦化身而來的侍女建立起來的,院子四處都氤氳著來自棱空的陌生香氣,卻也不像是常接來客的樣子。無處不透露著孤寂和神秘,就像平靜清澈而深不可測的如月潭,那裏到底有多少件寶物?不亞於萬獸殿的麽?它們是從哪裏來的?綠墻似乎並不簡單,也許是因為她對這裏還不熟悉。

“嗨,小鶴同學,今天我請客吧。”

“哦,森葵······”

大排檔人來人往,這裏總有著棱空與人類世界相通的熱鬧氣息。森葵和林鶴永在燒烤攤旁相遇了。

他們坐下開始下棋。他們之前來過幾次大排檔,每次等燒烤上桌的時光都是在下棋中度過的。森葵沒想到作為年級第一的小鶴同學這樣嚴肅的人會鐘愛大排檔的這種“不健康食物”。

他們下得很慢很慢,因為這是森葵下得最認真的一次。其實國際象棋是她在人類世界的所有活動中最不喜歡的一項,但也是她玩的次數最多的一項。先前她總覺得枯燥,今天才覺出點頭腦風暴和“勾心鬥角”的趣味來。

“你輸了!”馬吃掉了國王。森葵很激動,從座位上一躍而起。

“你出師了,那今天是我請客嗎?”

“什麽嘛,說了我請的,你可別和我假客套。”

“不是假客套。我以為你請客是因為你之前都輸給我了。”

“才不是!而且我們又沒約好輸了的要請客,哪兒有你說的這回事!”

“我在開玩笑。”小鶴同學撓了撓頭。

森葵惱羞成怒:“好啊你,你敢嘲笑我!”

可是很快她又笑了,笑得意味不明。

“看,和你一樣的眼鏡!”她戴上了一副圓三角形的眼鏡。

“你戴眼鏡不好看。”這呆子還是以往那樣慢吞吞的語調。

“唔嗯,”森葵故作吐血狀,摘下了眼鏡說,“直死我了。”

“什麽是‘直’?”林鶴永問。

“就是腸子直。”

“腸子直是什麽意思?”他又問。

“就是說你消化很快咯。”森葵故意逗他。

林鶴永一臉認真:“我消化不快。”

“那你說起損人話來還那麽順暢啊?”森葵咯咯地笑了,“你也真信,笨!”

林鶴永卻突然懂了:“我明白了,意思就是你不喜歡剛才我的話。”

“也沒有啦。

烤串上來了,森葵收拾著桌面,一邊隨意地問:“小鶴同學那麽優秀,就沒想過有個女朋友嗎?”

林鶴永呆楞了一下,依舊緩緩地開口說:“高中生不能談戀愛。”

“我又不是人。”

總是那麽木,木得她啼笑皆非。森葵無可奈何地笑了,她扭頭看向店外,夜行的人來來往往,煙熏味飄散在整個街道。她曾有一瞬以為這樣的生活永遠都不會結束。無所謂她是什麽身份,無所謂對面的是個怎樣訥的人。只要那一刻他們還坐在一起,有還未上桌的燒烤可等待,其餘的就什麽都不用想了。森葵深吸一口氣後擡起頭來,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樣微笑著向他伸出手去:

“餵,和我握一次手吧。”

刀鋒貫穿了他的身體。

街上依然喧喧嚷嚷的,人們的生活各不相同。她走出燒烤店漫步在夜濃的街道上,昏黃路燈暗暗,街頭小吃的味道飄過,商店門口的音響裏放著《Longer&Ends Tomorrow》,那是被她親手埋葬的回憶。她還不想出去,不想結束這個夢境。

可是路終歸要走到盡頭了,她沒有別的選擇了。

幹脆殉情好了。

才不要呢,死了以後他又要問東問西的。

也就是那麽短的故事而已,世上本就沒有什麽奇跡。

但這個夢境永遠都會是真實的,與歸卿無關。它永遠都在心裏的某一處悄悄等著她,悄悄被她守護著。

身上帶著的那個風鈴掛件鈴鈴作響。她很珍惜別人給她的東西,把它們當作信物來保管。她擡起頭望著夜空,眼前的濕潤像霧氣般融進夜色裏。

空中的雪花飄下來,輕輕地落到她的肩頭上。

“小鶴同學,最後下一次雪啦······”

作者有話要說:

《Longer&Ends Tomorrow》是去年自己寫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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